又到九月开学季,对于我这样一名初入临床实习的护士而言,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宽敞明亮的CICU来了一位特殊的病人——一个小男孩。他今年七岁,此刻,在这个本该在课堂上发出朗朗读书声,在操场上迎着阳光肆意奔跑,放学后和同学一起开怀大笑的年纪,却躺在病床上,陪伴身边的是床旁昼夜不分工作着的监护仪。
术前访视,在四人间内的他和母亲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站在老师身后的我有些好奇。眼前的男孩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使得他看起来比同龄小孩更加瘦小,他依偎在母亲身边,十分乖巧听话,面对众多穿着白大衣的阿姨姐姐们也并不害怕,微笑着回答我们的问题。
他母亲眼神中流露出来的不舍和无奈却深深地触动了我的心,可他还是坚强的带着轻松的口气安慰母亲:“没事,我之前不也做过一次手术了吗?”
母亲抚摸着他那小小的身躯,脸上满是微笑:“是啊,我们一点都不害怕。”
他的年龄决定了他的特殊性——我们在两天前便开始为他“量身定制”物品,所有介入性操作也是慎之又慎。相较于成人患者的物品他的东西显得迷你且色彩丰富,最重要的是充满了母爱:区别于其他患者家属准备用物时把物品一股脑塞进购物袋,母亲会在他所使用的日用品包装上亲手写下儿子的名字,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袋子里。
一两天后,监护室内空出一张床位,看了看记录单不出所料是他,老师们说手术顺利完成了。看着他从大门被推了进来,孤独又弱小的身躯占据着不到一半的病床,四肢被约束着,他不知道;医护人员为他忙碌着,他不知道;监护室门外母亲的焦急等待,他不知道。看着病床上还处于麻醉状态下的他,我在想——他的梦中是否有快乐的回忆?是否仍在课堂上学习新知识?是否还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肆意欢笑?当然,这一切,我们无从知晓。
时间在慢慢流逝,麻醉剂的作用逐渐减弱,他动了动双腿,掀开了被子,我马上提醒老师:“老师,老师,你看看小朋友是不是醒了?”
他动了动嘴,也许嘴里含有牙垫不能清楚地表达,也因为含着牙垫的不适让他不停地想把它吐出来。即使我在一旁反复安慰和解释为什么要给他用牙垫,他依旧哭闹不止,蹬着被子,眼泪、鼻涕,口水全糊在了白净的脸庞上。
持续的哭闹导致他的血氧饱和度低于正常值,老师温柔地告诉他:“你要慢一点,用鼻子呼吸。”监护仪上依旧提示氧饱和度不足。
医生在看了血气分析结果后决定给他进行气管插管,我心想:天呐!他还那么小,却要经历这些!哪怕是成年人插管时都会有所抗拒,七岁的小男孩真的可以吗?
专属的口插管和牙垫,按照他的年龄、体重精确地设置好呼吸及参数,医生准备插管操作了。他看着医生戴上手套大概猜到待会可能会发生什么了,想摆脱约束。
老师让我按着他,渐渐的我感觉一只手可能控制不住他了,便用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病号服领子处有些湿润,低头一看,他那晃动着头,泪汪汪的样子,刺痛了我们心中柔暖的地方。
我连忙说:“待会只要好好听叔叔阿姨们的话不要乱动,忍一忍几分钟之后就好了。”
事不宜迟,再这样哭下去再加上不能有效呼吸说不定会发生呼吸性酸中毒,医生动作流畅,老师配合默契,操作很顺利地完成了,医生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和重点观察便继续工作,小男孩早已在挣扎中耗尽了力气安静地睡着了,我有些心疼,心想:如果他妈妈目睹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呢?这该有多心疼呀!
所幸之后情况好转,呼吸机可以不用了,拔除管子后的他可以与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其他老师查房时都会来看看他,护士长也说想给他买个玩具奖励他的勇敢。空闲时,为了给他解闷,我们给他讲小猪佩奇的故事,问了他在学校的学习情况,通过交流我们发现他是一个热爱学习的孩子,早在手术前已完成了所有假期作业。
当天下午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他妈妈第一个来到病床旁看他,未闻其声只看到潸然泪下,还没和儿子聊几句便眼含泪光,转身对老师们表达了感谢。也许小男孩是累了,也许是因为太过懂事,他侧过头闭上了眼睛,母亲抚摸他的头后便擦着泪捂着嘴离开了监护室。小男孩脸上也留下两条泪痕……
再次上班时,他已经转到一个单人监护室内,带教老师同意我去看看他。房间内男孩母亲坐在床旁椅子上念着故事书,他喝着酸奶侧耳听着。
看到我进来,男孩母亲立马合上故事书,紧张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我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事阿姨,我就是进来看看小朋友的。”
她指着监护仪问道:“护士,那你看看这上面数字正常吗?怎么一直在叫啊?是不是哪里不好啊?”我看看监护仪屏幕上的数字,安慰她道:“阿姨,这些数据都是正常的,他很乖的,现在状态很好,你就好好陪陪他吧。”
听到这话,她如释重负般点点头,打开书接着往下念,他扑闪扑闪着眼睛看看这块屏幕,又继续低下头喝着手中的酸奶,没有呼吸机管子在嘴里,终于又能尝到食物的美味,但他也许不知道母亲的陪伴也比食物还要珍贵和甜美。
忘了从哪里看到的:护士的工作就是99%的日常加上1%的惊喜。七岁小男孩的出现使我感受到了在面对疾病时母爱的温暖人心,医护人员的职责和长辈对小辈的关爱。